道成肉身:作为真理和位格之道的临在
道成肉身:作为真理和位格之道的临在
当前我们的周围有许许多多对世界的解释。有的人喜欢实用一点的,可以解决实际问题的解释,这彷佛是他对世界的看法——世界就是自己活着所面临问题的集合。他们关心的世界只是一个被他们感知到的世界。在这样一些“感知世界”里好像只要掌握了某些规律,解决了实际问题,自己的世界就诸事亨通了。我们有许许多多的规律:
- 科学告诉我们世界如何运行;
- 理学告诉我们人为何如此;
- 商业和资本不断提醒我们什么值得追求;
- 算法和社交媒体每天都在暗示:你应该成为什么样的人。
在如今城市为中心的生活中,问题从来不是“没有答案”,而是答案太多了。虽然人生有限,人们彷佛又不得不疲于应付各种问题,不断地买课,不断地学习。
还有一些人跳出了应付眼前问题的世界,发展出了一些思想或主义来应对世界的潮流。今天可以选择成功主义:一切靠自己拼;也可以走向虚无主义:随心所欲,反正没有终极意义;或者相信技术理性:只要模型足够好,世界终将被模拟,一切都将被优化……
在这样一个“多元选择”的时代,宗教早已不再是默认选项,甚至常常被视为一种多余的解释。宗教既不能像科学一样提供可被预测的实际解决问题的方法,也不能像心理学一样提供人类心理活动的种种解释。我们如何在这样一个时代里向人见证信仰?更好的道理?更大的神迹? 其实,我们不难发现,这些对世界的解释中有的看起来毫无关联,彷佛世界存在多重宇宙;有的却相互矛盾,好像一个水火不容的分裂世界。而我们的真实经验告诉我们这些解释都对,但是,仔细思考就会发现它们都不完整。作为一个会计,我的感知世界里长期只是会计方法,但是却并不只有会计,还有《魔兽世界》。但是,当某些闲暇或无聊的时候,也会发现别人还有与我完全不同的感知世界。在自己的感知世界里所经验并由此产生的各种规律、思想等,会受限于自己感知的范围。
我们并不是生活在“完全错误”的观念里,而是生活在似是而非之中。也正是在这样的处境中,约翰在写作的开始就没有回避理性,而是直接进入了理性最核心的问题——道。
约翰的开场白:肯定理性与超越理性
当我读到约翰的文字“太初有道”时,会很容易联想起《道德经》的内容“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根据道德经的意思,让我对“道”有一种玄之又玄的观感。所以,读到“太初有道”时,也会觉得很高级、很玄妙。但是,这里的“道”(Logos),是当时哲学世界中极其重要的词,其首先指向理性、秩序、意义、世界背后的逻辑结构。
换句话说,约翰以Logos起手并不是在反对理性、秩序,并且承认理性、秩序在时间之初就存在。这似乎是站在了希腊文化的一端,好像支持希腊人对智慧的追求。只是约翰并未停止,他继续写到:“道与神同在,道就是神”。他的答案是:世界并不是由抽象原则所决定,理性并非是认识世界的唯一方式;世界是由一位有位格、有意志、有目的、有温度的“道”所创造。这意味着,基督信仰并不反智,恰恰相反——如果世界是由“道”创造的,那么理性、规律、探索本身都是被肯定的。理性并不是唯一,也不是终点。
“太初“一词,加上之后对世界的创造的描述,很让人想起”起初 神创造天地……“的内容,一个奇妙的创造神迹。约翰相当于是同时联系上了希腊文化和犹太传统,这让人想起”希腊人爱智慧,犹太人求神迹“的话语。或许他们只是因为各自的传统,有了不同的追求世界本质的方式,这些方式在他们的传统里是合理的,也是有经验证据的。但是面对完整的世界时,他们都不是唯一的,都不完全。
人真正的问题,不是无知,而是拒绝
之后,约翰写到“光照在黑暗里,黑暗却不接受光“。在他看来,人的问题似乎不是“不知道真理”,而是拒绝真理。这是一个典型的二元论的表述,光与暗的对决,没有妥协的地方。在三章中他也重复了这个对立,世人因自身在罪里面的羞耻、惧怕而爱黑暗却不爱光。这种拒绝并非是人对一切真理的拒绝,就行前面提到的,有的人偏爱理性,有的人偏爱神迹,这些都带着部分世界的真相,却不完全。人的拒绝是坚持用有限的真理来认识和解释世界,这其实是拒绝了整全的世界,拒绝了其他的真理。当真理挑战人们因传统而形成的既有逻辑、经验和生活方式时,人们选择拒绝它。当真理不符合我的经验时,我可能说它“不现实”;当真理要求我改变时,我可能说它“太极端”。人们似乎宁可要一个可控的世界解释,也不愿面对一个会打断自身经验、传统、或者人生主权的真理。
这种可控,似乎正在伤害着今天的教会。
为什么有些“看起来很属灵”的东西,反而伤人?
在网络上认识的一些人谈论的教会中,很多刚开始接触信仰的人,会遇到两种极端倾向,它们看起来很属灵,实际上却让人越来越困惑。 一种是反智倾向,它常常表现为:把思考、怀疑、提问视为“不属灵”;用“顺服”压过一切理性的合理质疑、讨论;把复杂问题简单化、道德化。这种倾向实际上否认了约翰的写作中把基督被称为“道”的观点。
《中国教会的反智主义》一书认为在过去的历史中,教会为了抵抗人们对科学的盲目崇拜,而强调超自然的一面。逐渐地,矫枉过正才变得反智。但是,随着时代的变化,人们对科学已经不是盲目崇拜了,但是教会的反智传统却依然还有很强的回响。
当理性被贬低,人就更容易被操控,也更难分辨什么是真理。人们今天依然反智的原因可能是现实生活在无神论下依然存在许多问题,而无神论给自己的人设中一大特色是科学理性,这多少有一点误伤理性的嫌疑。
另一种是极端追求神秘体验,这种倾向强调个人的神秘体验(或亢奋体验)高于一切。用感觉取代真理;用“有没有经历”来衡量属灵程度;把信仰变成一场永远追不上的属灵竞赛。
反智并不等于追求神秘体验,这似乎是现实状况中最令人困惑的一点。如某些宗派有完整的神学体系,这些神学体系的建立经历了许多代人的理性思考和总结,这让宗派之中的每个地方教会(或堂点,下同)看起来也具有理性的特征。但在具体的地方教会里,情况可能恰恰相反。在具体地方教会里的反智体现在因为固执地坚守自身宗派的神学体系,而拒绝在自身处境中对神学本身的思考和讨论。这种反智看起来是一种有限的反智,用自身宗派当下的神学体系作为真理、乃至世界的唯一标准。但其实是一种迷信一样的反智,只不过其坚持的对象是过去理性的产物。因为神学体系的构建,本身需要一个过程,这个过程需要不断地结合处境经验进行思考、质疑和更新。但是神学体系并非完美无缺,这点从人的有限性就可以自然得出;于是,神学还会继续发展下去,人们也需要继续结合处境对其更新。
在这种反智当中,神学体系越厚重似乎对人的伤害越大。因为越厚重的,让人感觉越正确;越感觉正确,越容易迷信。但是真实的世界更加复杂、更加厚重,其有限的厚重并不足以支撑对整个世界的认识。
同时,当对宗派神学的迷信产生之后,看起来是对理性的追求,实则也是一种极端追求神秘体验。这是因为人们把信仰问题,生活问题都归结到了对自身宗派神学体系的坚守上。它是唯一标准,唯一方法。这非常类似于生病不去医院,而只要祷告的极端方式;人生有问题,只要坚持宗派神学体系就可以完美解决。
在以上两种的加持之下,人越来越焦虑,却越来越不自由。这就是为什么有些“看起来很属灵”的东西,反而伤人?无论这种属灵是绑架了理性的宗派神学体系,还是神秘的体验。
而约翰所呈现的信仰,既不否定理性,也不否认超越;但它拒绝任何以偏概全的理性、经验的“属灵捷径”。
真正的答案,不是一个解释,而是进入
约翰随后的写作中并没有提出什么是完整的理性,如何才是整全理解世界的正确方式。他宣告了神的方式,也是基督信仰最核心的宣告,并不是“你应该这样理解世界”,而是:道成了肉身,住在我们中间。
当人无法靠理性、神秘体验、或自我努力自救时,神没有给人一套更高明的系统,而是亲自进入人的处境。亲自进入并非是冷漠的、权威的宣告,而是一位位格的“道”充满温度的临在。他带着真理而来,用忍耐和怜悯对待他的百姓。他的百姓总是不肯接纳他,甚至想要钉死他。这似乎是因为约翰深知人的有限,在罪中之人的本性已然跟随了罪。但是他的忍耐和怜悯,使得一部分愿意的百姓可以和他对话,可以向他提问,甚至可以一时背叛他……
人也不是像神一样全知全能,人只能在自己有限的生活圈子中去探索和理解世界,即使通过信息获取他人的经验和知识,也无法完全经验。无论是理性和奥秘体验总是一个有限的状态。这意味着,信仰的改变不是从“掌握什么”开始,而是从接纳开始。
凡接待他的,就是信他名的人,他就赐他们权柄作神的儿女。
信仰不是让你成为一个“更成功的属灵人士”,而是看到自己的不完全。以不完全的自身去接纳完全之神的道成肉身。让自身在关系中被神所认识、被接纳、被更新。
一开始就是神在接纳人,人在神的接纳中方才有机会接纳道成肉身的他。施洗约翰的所作所为是为了见证道成肉身的基督,基督是为了见证神。这让人感到,神的救赎集合就是一个见证,见证了神的荣耀。写到这里,我自己感受到一种无法言说的完全,一种奥秘又深深触动人心的荣耀呈现在眼前。或许,这就是约翰所要表达的,人自身有限不能完全,但是因为道成肉身,因为神的亲自临在,在位格相交中人可以链接到完全之神从而有了超越自身有限的可能。这就是他丰满的恩典。
从他丰满的恩典里,我们都领受了,而且恩上加恩。
于是,我们并不是靠“吃属灵的苦”证明自己的信仰。并不在乎一定要做什么、不做什么,把它当作通向属灵安全感的工具。也无需对行为进行斤斤计较,甚至超过了生命的真实改变。约翰提醒我们:成为神的儿女,先于学会所有规则。恩典和真理并不对立,恩典和神秘体验也不对立,它们都在“道“里被统一。
我们所能知晓并深信这一切,都是因为他位格的临在。